在古代,书法与实用是联系在一起的。张怀在《书断》里说:“书者,如也,舒也,著也,记也。 ”“著”即著明万事,“记”即记往知来。古代的书写是为了用于文字记录、信息传播和相互沟通,奏章、手札、简牍、碑刻、题跋等都具有实用功能。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 ,创作初衷是为了记录文人修禊吟诗的情景; 《晋祠铭》是为了满足统治者树碑立传、歌功颂德的需要; 《清和帖》 《伯充帖》则是米芾与友人来往所书写的日常信札……可见历史上的许多书法经典之作,都是在实用中产生的。从前,学童从识字初始,就开始接受系统的书法教育,将其当作一种技能的练习。在科举制度确立之后,书法更成为人们为官入仕的一块敲门砖。
直至新文化运动时期,中国的一批知识分子开始要求对汉字进行改革,认为中国的落后与繁杂的汉字系统有关,倡导“世界语” ,将汉字拼音化。钱玄同也一度提出“汉字不灭,中国必亡”的口号。在此情况下,书法教育也受到牵连,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20世纪硬笔在中国普及,并以其使用方便、书写简便的特点得到迅速推广,成为当时最实用的书写工具。以毛笔作为书写工具的书法逐渐退出了原有的实用领域,依附于毛笔的书法教育也日渐衰落。
随后计算机引入中国,电子科技得以迅速发展, “写”的概念在日常生活中被逐渐淡化,人们开始依赖于键盘的拼音输入,弱化了汉字字形,以致人们对汉字字形的记忆逐渐消减。正如西北师范大学教授李逸峰所说: “汉字具有独特的字形之美,这种美只有通过书写才可能有效地再现出来。淡化了书写,淡化了字形,书法教育势必受到影响,书法的审美功能、育人功能必然弱化。 ”在新的时代,书写的慢速度已然与现代生活的快节奏相矛盾,书法这一千百年来承继有序的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挤压下,其赖以生存的环境不断缩小,似乎已显得无足轻重了。书法退出实用的历史舞台,这不仅是一种书写方式的丧失,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与美的流失。
机――新时代书法教育的新尝试
数字化时代的到来使传统的书法受到冲击,但我们更应看到,挑战与机遇并存,数字化作为一种辅助“工具” ,也正在给当下的书法教育带来一些向好的变化。
数字化的应用正渗透到书法公共教育中,改变着书法传播的模式。书法通过各类展览、拍卖、媒体与自媒体等传播方式将影响范围扩大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故宫的三希堂对于人们来说一直是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貌的神秘存在,是故宫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三希堂作为乾隆帝的书房,以其储存的“三希墨宝”而闻名于世。据记载,乾隆帝喜好书法,曾将他珍爱的三件稀世名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的《伯远帖》收藏于此。然而由于文物保护等原因,故宫对外开放后,人们还是不能见到三希堂的庐山真面目。2016年9月,“走进养心殿”展览在首都博物馆开展,展览按1:1的比例复原了三希堂的格局,让观众们近距离地见识到了三希堂的真容。但是,这种1: 1的复制耗费时间、金钱和人力,成本高昂。
然而,在故宫端门数字馆中的三希堂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在数字馆的三希堂区域,三希堂的原状以沉浸式的立体虚拟环境展现,数字三希堂不再像首博的展览一样只能隔着玻璃板参观,相反,人们可以在这个虚拟的建筑空间中随心漫步,欣赏书房中按原样放置的各类摆件、书法和绘画,使“三希堂”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名词,更成为古代文化的缩影,让参观者遨游于艺术的时空,真切地感受古代艺术之美。这是历史文物走向数字化的一次探索,以声、光、电的数字化形式将故宫尘封的珍贵文物以鲜活的形象呈现出来。数字化的应用不仅节约了成本,更改变了人与历史文物“时空相隔”的现状。
数字化还将先进的科学技术与中小学汉字基础教育相结合,改变着传统的教育模式。位于中华世纪坛的汉字体验馆是一个将汉字与科技巧妙结合的主题乐园。体验馆以孩子的视角策划主题,让孩子们在体验中探索汉字的历史、发现汉字之美,进而热爱汉字、热衷写字。这种体验式的学习一改传统的照本宣科的教育模式,寓教于乐,让孩子们从被动的接受教育转变为积极主动的探索学习,深化了孩子们对中国汉字的认知与体验。
数字化时代为书法教育带来的另一益处是使范本的获取更为便捷,书法教育没有理由漠视技术的发展。北京师范大学书法系教授邓宝剑说:“赵孟曾言‘昔人得古刻数行,专心而学之,便可名世’ 。古人之专心固可钦佩,而难以获得范本的无奈也不可不知。影印技术的出现让书法学习的格局焕然一新,而数字化技术的发展则让书法学习获得了更大的方便。技术的发展让我们和经典法帖更容易靠近了。 ”古人学习书法,主要通过碑刻、刻帖的拓本,名家真迹难得一见。而今,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书法高清图像资源库和字体检索数据库等数字化的应用正逐渐成为广大书法家及书法爱好者学习、研究、传播的主要工具,让书法学习获得了更大的便利。数字化亚博全站安卓版的技术支持下的电脑和互联网等新技术成果的出现,开阔了人们的书法视野,丰富了书法文化的传承方式,为书法教育的发展提供了巨大的空间。
转――服务当下 传承文化
从古人习书时的“澄神静虑、端正己容、秉笔思生” ,到今人以敲击键盘来加速书写,数字化时代的我们被快节奏的生活所束缚,人们逐渐远离了大自然和本真的生命状态。
近年来,国家大力发展书法教育,书法走进了寻常百姓的家中,成为属于大众的艺术。书法教育的普及,恰逢其时地给人们在劳碌的工作之余提供美之享受、文化之熏陶。“数字化时代的书法教育,其主要功能不能只是单纯地教授技能,更重要的是通过书法教育完成对心性和人格的塑造。书法教育应致力于民族文化的复兴与国民精神的重建,发挥出在人民美育和文化传承方面的重要作用。 ”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崔树强在谈到当下的书法教育时曾这样说。
书法本身所具备的美是多方面的,从点画到线条,从形式到内容,从笔法到墨法,从情感到神采,都可以窥见书法美的博大精深。中国书法表现的是书法家的审美情趣,古代书论中对“媚”与“丑”“拙”与“巧”“雅”与“俗”的讨论无不体现着古人对书法审美的追求。普及书法教育,能让人们在领悟书法点画美的同时,感受汉字的审美意境,在完全自由的形式里,在轻松愉悦的审美享受中得到启迪、受到教化,进而体会“知白守黑,计白当黑,以虚观实,虚实相生”的人生哲学。
荣格曾说:“一切文化最终都沉淀为人格。文化是集体人格的表现形态。 ”书法以文字为载体,承载着中华民族的集体智慧,体现着中国人的“生命情调”与“文化精神” 。因此,书法教育对于中国人而言,不仅是一种审美的教育,更是一种精神的陶冶、人格的塑造,是一个由美而求真、陶冶性情的过程。刘熙载在《艺概》中说:“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书法与人的内在生命精神血脉相连,是“中国灵魂特有的园地” ,塑造着中国人的修养、气质与人格。“对于技术的发展,既无需拒绝它,也不要过分依赖它。孙过庭说‘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 ,无论是传承书法艺术,还是传承中国文化,人的‘志’毕竟是第一要义。 ”邓宝剑说,“书法教育对于美育和文化传承的重要性不容小觑。书法是最具民族特性的艺术形式,也是把人引入诸多文化领域的门径。由习书而识文、阅史,乃至启迪智慧、涵养心性,其价值所在非止一端。 ”
书法当随时代。需知,数字化时代的到来并不是洪水猛兽,传统的书法教育也并不是诺亚方舟。中华五千年文明得以流传有序地传承下来,正是借助了历代先人对于文字的记录,印刷术作为我国“四大发明”之一,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传承提供了更加便捷的方式。时至今日,信息技术的发展更是书法文化发展的可用之器、可乘之机。如何化当下的危机为新时代的机遇,利用好数字化这一“利器” ,取得新的发展,是目前书法教育应思考的首要问题。继承传统,振兴文化,书法教育仍然任重而道远。